那一天的青海湖,向我展示了最美丽的风景,也向我阐明了游走的这个道理。是的,风景在路上,永远永远,最美的风景就在路上。所以我的游走会继续,只要我的生命在继续。
还是按着时间顺序来写吧,既然下决心全部都写。就让我的思绪一点点地回顾一个月的整个旅程吧,从开始到最后。就让我把对遥远西南的思念以文字的形式定格在网络吧,无论是有人捧场还是无人喝彩,至少我的情感有一个寄托的空间。 终于可以启程了,经过漫长的期待和匆忙的准备。 那一天是星期六。真奇怪,朋友们都说,我下岗了反倒比上班时更忙。的确如此,所以直到下岗好几个月后的那一天,我才终于开始了西行的航程。 因为是8:30的航班,爱人一大早就开车把我送到了机场,看着我背起小包拎起装满食品的塑料袋走进“国内出发”的大厅就离开了。 虽然飞机照常晚点,但还是刚过10点就把我送到了北京。从那时起往后的将近七个小时,我要坐在首都机场里,等待16:45飞往西宁的航班。没办法,这是五折联程机票的代价。 不过也好,那段时间里可以看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西藏旅游书,恶补一顿功略。因为习惯了不做功略就出行游走,也因为确实下岗的日子比上班时还忙,所以虽然努力对西藏之旅比对其他地方多下些功夫,可依然除了反复看地图、读几篇朋友们和网友们的游记,就几乎什么功略也没做、什么准备都没有。看看书至少对藏地的习俗、文化、宗教等等知道一个大致的轮廓。 看书看累了,就给爱人和朋友们发了若干个短信。问去年去过西藏的JULIA妹妹,她的游记里提到的拉萨那一家叫地平线的韩餐馆在哪里,她回信告诉了我,并说好像已经关掉了—后来若干天后,我在大昭寺广场周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寻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终于是通过另一家韩餐馆的老板证实那个店确实是关门了。 又给在去年年底的云南之行中认识的阿懂发了短信,告诉他我上路去西藏了;他问我是否又是一个人的天涯,我回答说:是啊,又是一个人,因为像你这么好的旅伴是可遇不可求的。我还告诉他,我曾经写过一个关于他和虎跳峡的游记贴在网上。 到达西宁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理论上19点就应该到达的,实际上还是晚了。好在从来就没指望航班不晚点。倒是哪天哪个航班正点了,反而值得希奇一番。就好比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却实在堪称新闻一样。 下了飞机打开手机,就接到了阿懂读完我写的那篇游记后发来的两个短信,告诉我他很感谢我写的游记带给他对上一次云南之行的回忆并撩拨起再次远行的冲动。我很开心,一个人在黑暗中笑了。 到达西宁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去了塔尔寺。原本哪儿也不想去就直奔拉萨的,可是据说因为西藏自治州成立四十周年的庆祝活动,飞往拉萨的航班直到9月5日为止一张票都没有,就只能走陆路青藏线,求快不成,反而就不着急了。再加上从西宁发往格尔木的火车也是直到9月2号为止都没有卧铺,就索性在青海边走边看了。
一大早就出发去塔尔寺,下午两点多钟就回来了。功略书上说,塔尔寺是格鲁派(黄教)的六大寺庙之一,与在拉萨的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在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在甘肃夏河的拉卜楞寺并列。我去的时候,寺庙的大门正在施工重建,寺院里的局部建筑也正在翻修。金碧辉煌的庙宇殿堂对于游客而言即将更加灿烂夺目,博大精深的藏传佛教对于凡人如我却依然深奥难解。
也许是去的时机不对吧,几乎每一座殿堂都充斥着成群结队的游客,呼啦啦的一群群跟在导游后面,叽叽喳喳地肆意喧哗着。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找不到想象中佛门静地的肃穆庄严、古色古香,以及高僧信徒的虔诚安详、处乱不扰。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在大门口看到几个磕等身头的朝拜者外,整个上午转庙的过程里,几乎就没见到香客。对于我所丝毫不懂的佛教,不敢擅言不是。然而对于塔尔寺的气氛,真的也不敢贸然恭维。
我手上一本2002年出版的旅游地图册,标着塔尔寺的门票11元。可是我去的时候,已经涨到了35元。门票上印刷的金额还是30元,可是又往上加盖了一个刻印的长方形小图章,写着35元。凡此种种,塔尔寺在凡人如我的眼中就充满了凡俗的气息。我也无意冒充深度旅行者,非得挖掘出一个城市或一座寺庙的深层底蕴不可,也就无意在直觉上不吸引自己的地方过多滞留。
下午从塔尔寺回来后,就买了晚上开往哈图的票,据说那里就是青海湖边。看看时间还早,就开始在西宁市内闲逛。先去一个大集贸市场买水果,发现水果很贵,品种也不丰富。葡萄两块五一斤,据说是新疆产的,就想起去年在大致同样的季节去的新疆,新鲜而便宜的水果琳琅满目,哈密瓜、西瓜、葡萄、香梨、无花果……,样样鲜嫩诱人,葡萄一块钱一斤、西瓜五毛钱一大块,直叫人垂涎欲滴……不禁暗自唏嘘。
买完水果翻看西宁地图,发现上面标着一个唯一有水的公园,叫人民公园,就坐公共汽车去了。三块钱一张票,感受了一下西宁人民的幸福生活。可能因为正好是星期日再加上天气很好吧,公园里人很多。逛公园的人或呼朋引伴或全家同行,自然是个个都轻松愉快的,我也就跟着大气候轻松愉快了一下午。
累了,就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躺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被太阳晒得浑身舒坦,才懒洋洋地醒来。低头发现我放在地上的手提袋里相机、墨镜、巧克力等等一切安然无恙,就觉得很惬意、很满足。 从西宁开往哈图的车票上写的发车时间是17:30,长途客车也基本上是在17:30走出客运站的。可是没多久司机就绕到了某一个单位的大院子里,把全车的客人都撵下来,说要装些货物,一个小时以后再发车。下车观察了几分钟,听到司机和若众的若干对话,就立刻掌握了形势:原来司机在干私活捞外快。
有什么办法呢,除了等?谁让车子在人家手里呢。一直等到快19:00,终于灌装满所有的行李箱和车顶的露天行李架,车子摇摇晃晃着重新出发了。嗬嗬,这种事情过去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西宁特色啊,真是出门长见识。
青海湖在西宁的西面,客车走出西宁市区后就开始在高速公路上一直往西走。那时正好是日落时分,晚霞在天边的山间徘徊着。我们的车就开始了与时间的赛跑。
从西宁的西郊起,就开始是重重叠叠的山峦,那高速公路就建在山中。那种感觉真的很奇特的,坐在向西超越着黄昏飞奔的车里,眼看暮色渐渐袭来,可是翻过一个山头就会发现,灿烂的霞光依然还在那里,天色也比山这头明亮许多。就这样车子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一次又一次摆脱着暮色的扑击,一次又一次追赶上将逝的落日。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赛跑的游戏才告结束。
置身于那样的情景里,人是很容易忘记自我的,也因此很容易忽略旅途的辛苦。
到达哈图的时候,大约晚上9点半多。我是唯一一个下车的乘客。
长途客车站的人告诉过我,从西宁到格尔木的车都经过哈图,但是在哈图没有规定站点。我坐的是开往香农的车,在哈图有站点,但是哈图就没有发往格尔木的车,下车后如果再想去格尔木,就只能拦路叫车。
天很黑,又没有路灯,夜色中有狗的叫声,就不敢瞎走。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有后院的招待所,四人间20元一个床位,床单很干净,有热水可以洗头洗脚,就很满意地住下了。由于青海湖的旅游旺季刚刚过去,招待所里看起来客人很少,我一个人住了四人间。 为了拍青海湖的日出,早上6点多就起来了。经人指点一溜儿小跑着赶往湖边,生怕错过了日出的时分。天色渐渐明朗的时候,终于赶到湖边,却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人拦住要我买票,顺着那个人的指点到售票窗口,花50元买了一张门票。又一阵疾走狂奔后,总算真正看到了青海湖水。望到了湖水再环顾四周的那一刹那,说实话,说句大实话,真的好失望啊!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这里就是被无数人们描述为青天碧海直叫人心旷神怡的青海湖。从被人叫住买票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应该来这种收费的景区——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有人收费就意味着这地方早已被人开发了;而收费贵到50元一张票,就几乎可以证明这地方已被开发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水边有方圆几里的草场,还有一片帐篷,一眼就看得出那是为了作秀而建的,用俺们东北话说就是整景儿。还有一小片油菜花,都快谢得差不多了。一条平坦而笔直的路通向湖的西边,路边是工整的花坛,其中也有一小片油菜花。早听人说起青海湖边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开得铺天盖地气势磅礴,我亲眼所见却是这样一个象盆景工艺一样的人工园林。
缓缓地走到水边,看到湖水清澈透明,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我所在的位置是青海湖的南岸,湛蓝的湖水向北方无限地舒展直至视野的极端,浪涛轻柔和缓地抚弄着湖滨的沙滩,那感觉就象站在大连的金石滩向北望到黄海一样。水是有灵性的,尤其是清靓如斯的水,可以涤荡阴霾的情绪,于是若干分钟后,我的呼吸就彻底地顺畅而愉悦起来。
在水边的沙滩上席地而坐,伸了伸懒腰,趁着早晨七八点钟景区还没开始人头攒动的时刻,安安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心想虽然失望,可是毕竟只有来过了才能有切身的体会。何况失望往往是因为预先的期望而引起的,平心而论,这样一个呆在水边的清晨其实是很惬意的,只是感受不到青海湖与其他地方的差异而已。既然没有多少独特之处,50块钱的门票就贵得太离谱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
想到同一时刻在大连的爱人可能正开车行驶在上班的途中,就发了一个短信问候他。
这样子散漫地在水边流连了三个多小时,就决定离开青海湖继续向前赶路到格尔木。于是迅速回到招待所的房间收拾好行李,就走到了路边,那时是早晨9点半多钟。
凭着记忆找到大致是头天晚上下车的地方,在那里却没找到任何作为“哈图”这一站站点的标记。向一个路人打听,被告知从西宁开来的客车通常在中午左右经过哈图,就站在路边等着好了。
又看到路边有一个加油站,于是走过去向露天坐在一把椅子上看书的女孩再问一遍路,女孩说除了客车还有货车轿车等等,凡是从西宁方向开来往格尔木走的车几乎都经过哈图,不一定要等到中午;只要在一张纸上写好“格尔木”三个大字拿着在路边等,愿意拉你的车就会停下来。我笑着谢过女孩儿,就决定如法炮制。
找不到太大的纸,就决定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沿着装订线撕下两页一大张,看起来也还算是比较醒目的一大张。偏偏那天我的水笔不听话,怎么使劲也描不黑字,就干脆把纸笔收起来,决定直接碰碰运气。
深深深呼吸,想到要招手拦车,莫名奇妙地还是有些紧张。就那样傻傻地在路边站了N久,等到第N辆车即将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终于鼓足勇气挥了挥手,那是一个载重货车,看起来驾驶楼里还有空位置。没想到那个车在经过我身边后就缓缓地刹车在前方停了下来,一个带着回族白帽子的老人探出头来问我去哪儿,我说去格尔木;老人就扭头和另外一个人说了一句话,稍后又探出头来说“上来吧”。
然后回族老人就下车,让我坐在里面。司机看起来像是汉族,我就边上车边问到格尔木多少钱?司机就说,你说多少钱吧。我就说,您看着收吧。司机就笑笑,我也没再多问。
聊了几句就得知,这车是开往拉萨的,司机姓张,专门接管上海三菱电梯的西宁至拉萨路段的配送运输,坐在我旁边的回族老人则也是走出西宁没多久后半路上来的乘客。
司机皮肤晒得黑黑的,人蛮好,听说我是一个人出来旅游的,要去西藏,就给我讲了许许多多进藏之后要注意的衣食住行方面的事项,尽管那些都是我在功略书上读得到的,可是一个陌生人的心意听起来还是很温暖的。
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踏上了去往格尔木的路途,沿着公路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路边悬挂着一个里程标记,写着距离格尔木690多公里。当时是上午10点,司机说到格尔木大概会是夜里10点。我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速表,基本上车速保持在60迈左右,心里就觉得司机没有说谎,感到很踏实,尽管比预期的速度要慢一些。 从西宁到格尔木的道路是标准的国家级公路,平坦而笔直,与从格尔木到拉萨的路一样,都是109国道的一部分。这一段路程本可以轻轻带过的,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看到的景色。其实10多小时将近700公里的行程,除了那一段,其余大部分也都是平平淡淡的,但是因为有了那一段景色,我就非常庆幸自己能够走那段路了。
记不得那一段景色开始出现的具体时段了,应该是在搭的那辆车走出哈图的大约半小时后吧。道路两边的景色起初是比较单调的,左边是高低不一的丘陵,右边能远远地眺望到青海湖,但视角一般,所以我专心地和司机交谈,没有太留心窗外。可是忽然间猛抬头,道路两边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就迎面闯入了视野,青海湖也在刹那间变得很近很近,那一天的青藏高原恰好又是典型的秋高气爽天蓝,呈现在眼前的景色就由不得你不屏住呼吸了。
英文里有一个词,叫做breathtaking,通常被翻译成中文后是“惊心动魄”或“感人肺腑”或“摄人心魄”,甚至根据情境被译成“宏伟壮观”,完完全全应了一句话:语言的魅力是在翻译的过程中被毁灭的。
每当遇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就想,其实如果想准确地表达原词的神韵,就应该直白地翻译成“令人屏住了呼吸”,不过,那就显得罗嗦,仍然不尽完善。此时此刻,我想起这个词,是因为觉得这个词只有用在我当时看到青海湖的那一段景色的那一刹那的情境里,才是恰到好处的。既然翻译过来意境全无,那就让我嘬一句英文吧:Yes,it was really breathtaking!
我有些惊呆了,从没有想象过单一的一种植物、一汪湖水、一方天空会营造出那么绚丽而夺目的景色。天空是纯粹的天蓝,晶莹、明净、无瑕;湖水是透亮的宝蓝,凝重、深邃、含蓄;油菜花是碧绿点缀着金黄,灿烂、娇艳、热烈。造化的手把这三样景物简单而随意地融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再高明的画家也创作不出的气势夺人的山水画。
穿梭在如歌如画如诗的风景中,全然忘记了拍照,只顾伸长脖子傻傻地望着窗外灵魂出壳了。油菜花渐渐地退出视野时,心里就开始无比地遗憾。可是还没等回味刚才的美景呢,视觉就再一次受到了剧烈的美感刺激——仿佛又是在刹那间,路边出现了绿油油的肥沃草原,也像刚才看到的油菜花一样,沿着青海湖向西一望无际地舒展着,成群结队的牦牛和羊在优哉游哉地吃草。彼情彼景,怎一个美字了得啊。
依然是被造化摆弄的三样景物,最上面是天空,中间是湖水,下面是草原,层次鲜明地向我显示着大自然的神奇魅力。
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拍照了,于是问张师傅能不能帮我停下车,张师傅痛快地答应了。货车的驾驶楼很高,正好有利于拍照,也不用下车了,直接摇开车窗对着外面就一顿狂按快门。那么美的景色,坚信再傻的傻瓜用傻瓜机也能拍出像明信片一样的照片。
收起相机,兀自陶醉着、开心着,更加坚定了最美的风景往往不在收费的景区这一观点。却还没等从刚才沉湎于其中的画面里完全回过神来,就发现原来美丽的风景还在继续花样翻新着呢!
—这一回是成片成片散落在草原中的白色帐篷,不象油菜花那样明艳、不似牛羊群那么鲜活,却也兀自散发着安宁而和祥的人间烟火气息,蔚然而成为青海湖边的一道独特的风景。间或可以看见穿着藏袍的牧民在帐篷周围活动着,为仿佛静止的画面点缀着一派生机。
那一刻,我顿悟,最美的风景原来是在路上。当你对某一个地方失望的时候,不要抱怨、不要懊恼,只管继续向前走好了,最美的风景就在前面等着你,最美的风景就在你奔赴的路上。那一刻,我还想,回家之后,我会写此行的游记的,题目就叫风景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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